摘下一颗小青梅

1

被放逐到大山里的时瑶十分后悔,早知道她就不多管闲事去抓什么地铁“咸猪手”了。抓到了也要克制脾气别动手,结果现在“咸猪手”被打到住院,而她因为没有证据,不仅要跟人家赔礼道歉,还付了一大笔住院费。时爸一生气,直接把她扔进了大山里。

更惨的是,她还在这里遇见了她的“死对头”肖倦。如果抛开那些莫名其妙的恩恩怨怨不谈,时瑶和肖倦也算是正经的青梅竹马,两人住在一个大院里,从小就被院里的大人拿来比较,两人一路争到大。时瑶没想到连来大山里“劳动改造”都能遇到他,心里感叹真是冤家路窄。

肖倦曾是校园“杠把子”,一脸匪气,看起来吊儿郎当。而时瑶与他相反,认真乖巧,老老实实,却永远是第二名。

过分的是,每次她看成绩放榜,一回头就见几乎天天迟到的肖倦站在她身后,挑唇笑着,懒洋洋地问她:“还是第二啊?”

“万年老二”时瑶恨不得和他当场打一架……虽然没到结仇的那一步,但时瑶也下定决心不再和肖倦这个讨厌鬼说话了。只是从那以后,不知道怎么的,他俩就被传成了“死对头”。

坐在肖倦房间床铺上的时瑶简直欲哭无泪。

她是后悔的,可她不敢主动接近肖倦,但这荒山野岭里也就他一个认识的人,想保持距离都不行。

被扔进大山后,时爸爸给时瑶安排了住处,就在村主任家的一间空木屋里。时瑶也不娇气,就这么住了下来。结果第一天晚上,时瑶就总感觉有个奇奇怪怪的人一直在她门口晃悠,吓得她只能悄悄翻窗来找唯一的熟人肖倦。

而此刻肖倦就坐在一旁破旧的木椅子上,舒展地交叠着两条长腿,模样又酷又帅,他问她:“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?用不用我去看看?”

肖倦的床上连棉絮都没有铺,硬邦邦的。时瑶抱着被子挪了个位置,摇了摇头,说:“这么晚了,容易有意外吧……而且就算把人赶走了,我也怕他会再来。”

肖倦停顿了下,半开玩笑地试探道:“你的意思是,今晚和我一起住?”

时瑶的想法其实是:接下来一个月都跟他住在一起。

于是,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。

她看起来温温软软的,眼尾又有一颗小泪痣,眼眶微红,看起来仿佛要哭了,让人心头发软。

肖倦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,勉强地点了下头,表示同意。

不过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,当然不会选择打地铺,两个人对视了许久,最终决定一人分一半的床面,先凑合着睡。

关灯后,时瑶辗转了一个多小时,终于快要睡着的时候,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。

很轻,一顿一顿的。

时瑶吓了一跳,从床上惊坐起来,就要忍不住尖叫时,身旁的人迅速捂住了她的嘴。时瑶抬眸看他,对方目光清澈,俨然一副没睡意的样子。

肖倦低身对时瑶说了一句什么,她点点头,压着哆嗦的声音,冲外面喊了声:“谁啊?”

外面的敲门声顿时更急促了。

对方明显是冲着时瑶来的,说不定就是之前在时瑶房间外晃悠的那个人。

肖倦当机立断,拿过一旁的外套披在了时瑶身上,低头盯着她,正色嘱咐道:“我出门一趟,你在这里好好待着,锁好门,除了我谁也别应。”

时瑶的心跳声简直要穿透她的耳膜,她下意识拉住了已经翻身下床的肖倦,出声道:“肖倦,你别丢下我……”她其实一直不想像之前那样,或冷淡或疏离,她很想很想离他近一点儿。

只可惜在这个时候,这种情绪才敢表露——

可肖倦还是松开了她的手。

2

被开松手的那一刻,时瑶茫然又无措,但下一秒,她的手腕就被人轻柔地握在了掌心。

“你总不能一直这样躲在我这里吧?”站在床边的肖倦弯下腰,看着她,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,“别怕,我很快就回来。”

时瑶微微仰着头,有些发怔地看着他。

肖倦确实如他所说,出门后不到十分钟就回来了。因为是在深夜,外面一片寂静,即使一丁点儿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清晰,时瑶原先还听到两人在争执,没一会儿就传来碰撞声,像是打了起来。

肖倦回来的时候,袖子被撸了起来,脸上的冰冷在看见开门的时瑶时突然消失,表情柔和了下来。

面对她有些惊疑的目光,肖倦不动声色地挡住了风口,解释道:“是村里的一个流浪汉。这段时间,你不能离我太远,听到没?”

时瑶很乖地点点头,杏花般漂亮的眼眸里都是他。

她问:“你有没有受伤?”

“没有。”进了屋,肖倦换了上半身的衣服,时瑶看见他肩膀上有一点儿瘀青,但他什么都没有提。

当晚,时瑶是偷偷拽着肖倦的衣角睡着的,睡着前,她还在想,那时候她究竟是因为什么才疏远他的呢?只是单纯地因为那一句“还是第二”吗?

而梦里,时瑶又想起了那一天。

那天成绩放榜后,肖倦难得地没有等她,她带着疑惑自己回家,却在学校附近的小巷子口看见了肖倦。

他背对着她,跟前站着一个正在抹眼泪的女孩子,她穿着白衬衫、百褶裙,就像是一簇柔弱且柔软的小白花。

时瑶的心头猛地一跳,有那么一瞬间僵住了脚步。

彼时正年少,懵懂且幼稚。时瑶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,只选择了最懦弱的一种逃避方法,开始冷淡地对待他,对他的示好也一概视而不见。

曾经有过无数个深夜,她睡不着辗转反侧时,都会偷偷地骂肖倦。

骂他居然在要以学业为重的关头早恋,又骂他不知是非轻重,重色轻友……可到最后,她又很难过地想,肖倦为什么不喜欢她呢?

她明明比那个女生更好看。

这件事梗在她心头,原来已经不知不觉这么久了。

……

翌日,还没睡足六个小时的时瑶在七点左右就醒来了,而肖倦醒得更早,半靠着窗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晨光熹微,带着一点儿温柔的焦糖颜色。

时瑶在他转过头看向自己时,下意识地咬住了唇,呼吸都放轻了。

他双臂环抱靠着窗檐,看向她时扬起了嘴角,带着笑意说了句:“早安,瑶瑶。”尾音微微压低,柔情万丈。

时瑶攥紧了被子的一角,呆了会儿,回道:“……早上好。”

一直以来,肖倦都是这么叫她的,可这声“瑶瑶”,她已经很久没有听他叫过了。

3

时瑶和肖倦两个都是因为犯了错,被家中长辈扔进大山里的,自然要“劳动改造”。接连几天,他们都要去田地里干活,种菜、割草、摘瓜……一样都不落。

十分累人不说,他们在大山里还吃不好。

但话说回来,时瑶的活儿大部分被肖倦揽去做了,她只需要做一些轻松不累的工作,其余时间就坐在一旁的树荫里,把肖倦从头到脚看个无数遍。

她有点儿小娇气,但长相精致漂亮,蹲坐在树底下,抬着一双水亮的杏花眼看人,尤其是小跑着过来问他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时,又甜又软。

肖倦刚一回头,就看见小姑娘红着脸说:“我去找水。”然后就跑得不见踪影了。

肖倦无奈,只能跟上去。

……

时瑶用水壶装了些泉水,一转头,就看见了跟过来的肖倦。

“你怎么也来了?”她刚问完,就注意到了他手里捧着的东西,眼眸瞬间亮了起来,“你在哪里摘的草莓啊?”

她伸手想拿一个吃,却被他拦下了。肖倦瞪了她一眼:“还没洗,不怕吃了肚子疼?”

时瑶想起来以前肖倦也给她摘过大院里的荔枝,荔枝汁水清甜,蝉鸣声也十分鼓噪,可依旧没有她此刻怦怦的心跳声剧烈。

吃完草莓后,肖倦还带着她抓到了一只兔子和一只山鸡,生火烤了,金黄的油汁在表面吱吱作响,香味诱人。

时瑶开始怀疑肖倦是不是全能的,问了一句:“你怎么什么都会啊?”

肖倦正把烤好的兔腿肉撕下来,准备晾一会儿递给她,免得她被烫到。闻言,他只是漫不经意地答了一句:“特意学过,方便对你有求必应。”

火光下,时瑶的脸显得格外红。

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随口这么一说,脸红道:“你今天这么累,晚上我给你捏捏肩吧。”

肖倦翻转山鸡的动作一顿,抬眸看了她一眼,似笑非笑地问了句:“你会吗?给其他人捏过?”

时瑶摇摇头,有些不服气:“捏肩膀又没有什么技术难度,我上手肯定很快。”

于是当晚,肖倦光荣地成为第一个被时瑶伺候捏肩的人,总的来说……挺折磨人的。她确实是第一次给别人捏肩膀,力道时轻时重,不过这都不是重点,重点是她靠得太近了,几乎整个人贴着他的背。

不仅如此,每当她开口说话时,就有热气缠着他耳朵,又烫又灼人。

肖倦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忍耐性糟糕到了极点,还好她在身后,看不见他额角隐忍的青筋。

“舒不舒服啊?会痛吗?”第一次给人捏肩膀,她兴奋得像个小朋友,与之快乐相比,肖倦的太阳穴都开始一跳一跳的痛苦了。

她明明没有其他的意思,可他就是能想岔。

肖倦用舌尖顶了顶腮帮,躁得要命,没忍住开了口,声音又低又哑:“你知不知道,不能和男生这样说话?”

时瑶愣了一下,不解道:“怎么了嘛?”

“没事。”肖倦咬了咬牙,只能败下阵来。

4

在大山里过了两周,时瑶一点儿都没黑,而肖倦肤色更深了些,反倒多了几分阳刚。

村里有个张婶看时瑶可爱,总是逗她,还说要给她说亲,吓得时瑶拉着肖倦到处躲。

那天两人正在休息,时瑶一眼看见了抱着一筐土豆找过来的张婶。

还没等肖倦反应过来,时瑶就被自己绊倒,跌下了长满杂草的山坡。

张婶和肖倦都吓了一跳,张婶的土豆滚了一地,而肖倦动作迅速,直接跳下了小山坡,在山坡底找到了一不小心摔下去的时瑶。

还好山坡上杂草多,时瑶并没有被磕伤,只是在杂草堆里滚了一圈,有些脏兮兮的……她的手掌不知道划到了什么,多了一条口子,渗着血。

后知后觉的时瑶疼得差点儿哭出来,直到见到赶下来的肖倦,原本打转的眼泪直接掉了下来。

肖倦的心一紧,被她脏兮兮的模样吓到,以为她哪里受了伤,抱起她就要往外赶,边走边问:“痛不痛?痛的话就告诉我。”

但时瑶并没有回答,而是拉了拉他的袖子,带着哭腔说:“我不喜欢张婶介绍的那个人……”

委曲又可怜巴巴的。

她红着眼眶,缩在肖倦怀里,像是一只小小的垂耳兔。

肖倦心里猛地一颤,继续抱着她往坡上走。他走得很慢,也有些吃力,半晌后才说道:“我知道。我也不会让你喜欢他。”

直到驱车赶到了山区外的医院,时瑶的眼睛也还是红的,处理完伤口后,她又打了针破伤风。

她原本是拒绝打针的,可在被肖倦拉着手带进诊室前,他亲了下她受伤的手心,声音很低地说了一句:“我情愿受伤的人是我。”

肖倦想起大学的时候,他们并不同校,但因为两所大学距离较近,社团偶尔会举办友谊联赛。他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抱着什么样的目的,明明对比赛不感兴趣,却还是主动申请加入队伍,代表学校社团去时瑶的学校打比赛。每次在球场上,他都会张望一下观众席的方向,然而从没有见到过时瑶。

只有那一次,他兴致索然地在休息区喝水,习惯性地扫了一眼观众席,很快就捕捉到了时瑶的身影。她大概是被朋友拉过来看比赛的,和他视线撞上的时候,明显有些意外。

她很漂亮,又坐在第一排,整个赛场上盯着她看的人比看比赛的还多。

肖倦一时有些心烦意躁,情绪全部发泄在了篮球场上,打法又凶又狠,把对面球队的人压得苦不堪言。直到比赛进行到临近中场结束,对面的一个球员心态崩了,直接一把将手里的篮球砸了出去。偏偏时瑶就坐在前排,篮球弹了一下,然后直线朝她的方向飞过去。时瑶避闪不及,只能用手护住自己的头。

肖倦反应过来的时候,自己已经跑到了她跟前,捧着她红起来的手腕,焦急又心疼地问疼不疼。时瑶像是被吓到了,红着眼看他,怯怯软软的,眼里也只有他一个人。

半晌后,她才说了一句:“疼……”

犯规球员被罚,肖倦则向教练申请下场,让替补队员上场,他申请完就转身带着时瑶去了医务室。

体育场离医务室的路不算短,但肖倦还是希望它再长一点儿。

这是他们冷战之后,最靠近的一次了。

他拉着她的手,心脏狂跳,却还是避免不了沦陷的命运。

如果可以,他宁愿受伤的人是自己。

……

因为时瑶意外受伤,两人大山里的生活终于提前结束了。

肖倦将时瑶送回了时宅,看到俩孩子一脸狼狈的样子,时妈妈一边责怪时爸爸一边心疼自家女儿,又把肖倦留下来吃晚饭。

吃饭的时候,时瑶才知道原来当初那个“咸猪手”已经去自首了,在派出所对自己的行为供认不讳。时瑶听到这个消息后,心里又痛快又有点儿委屈。

她不知道的是,是肖倦想办法让那个人去自首的。

5

吃完晚饭,时瑶和肖倦坐在楼下的客厅里看电影。时瑶心不在焉,也没注意电影的情节,正有些走神的时候,身边的肖倦突然开口:“要不要跟我出来一下?”

时瑶想都没想,亦步亦趋地就跟着他出去了。